為了給六郎關小學蓋校舍,1997年,李小棚開始聯系陜西省慈善協會,申請捐款。他從家里帶上饅頭和水,凌晨4點就摸黑走上山路,趕到縣城乘車。摔下山路是家常便飯,有一次還把胳膊給摔折了。就這樣,他往返西安十幾次,晚上睡在大街上。最后一次,他在傾盆大雨里站了近兩個小時,終于“把領導感動了”,拿到4萬多元蓋了新校舍。慈善協會的人稱已經“怕了他了”,不拿到錢,他會一遍遍地來。
很快,他被調往另一所沒有校舍的小學。這一次,他聯系了在報紙上發(fā)文希望能捐助山村學校的溫州慈善機構,又費了一番工夫,找來了善款,修建了又一座新的校舍。此后,他先后又被調去兩所小學,2010年,藍田縣合并了這些學校,他又成了輞川鎮(zhèn)西桿廟寄宿制小學的一名代課教師。
如今,李小棚每天走一個半小時山路去學校代課,周末耕種家中的三畝田地,還要經常去幼兒園。
幼兒園的兩位老師,都是李小棚的學生,她們從西安的幼師學校畢業(yè)后回到家鄉(xiāng)。每月,李小棚給她們開950元的工資,這是他自己工資的5倍多。
“自己都過得那爛樣子,還要管別人!”他的姐姐常抱怨他。
所謂的“爛樣子”,是山頂空地上自家的三間土坯房,沒有粉刷,墻壁綻開一尺多長的裂縫,屋里是喪失自理能力的妻子,平日靠妻姐和9歲的小女兒照顧。全家唯一的“電器”是一個手電筒。
比起那些擁有電視機和“能教唱歌跳舞的碟片”的幼兒園的小朋友,9歲的女兒李馨只有干不完的家務和父親的二三十箱書。
“別的娃吃得好穿得好,她啥也沒有?!崩钚∨锍读烁萑~,在手上來回繞著,他說,自己對女兒、對父母、對妻子都沒有盡到應盡的責任。而讓李小棚的岳母說,“那真是把眼瞎了才讓娃嫁給他”。
他也不是沒有想過放棄,家里的外債還未還清,新的“用錢的刀刃兒”又橫在了面前。有時候,李小棚回到家里,看著病妻幼子,整夜睡不著覺,想著明天一早就去城里打工,再也不去學校了。但“娃們的眼神老在那兒晃,我家的幾萬元債只有以后靠我娃了”,李小棚說。
盡管行至藍橋鄉(xiāng),人們都能準確地指出這所幼兒園的位置,但并非人人都看好李小棚。很多鄉(xiāng)親最初并不理解他,認為他在“作秀”,說他“你得是瘋咧”,還有人直接用陜西土話罵他“瓜皮”。對此,李小棚壓低了聲音說,“我做的事兒一定要讓他們自己打自己的臉?!?/p>
帶著這份近乎偏執(zhí)的執(zhí)著,他堅持了三年,而最初的估計是那4萬多元能撐7年。李小棚篤信,只要等幾年,國家就會來辦幼兒園。他沒想到的是,“物價飛漲,房租、文具、老師的工資,都在漲?!毖巯?,當初的4萬多,只剩下2000多。
“工資有時候遲發(fā),但不會拖欠”,幼兒園老師魏麗娜說,她想和李小棚一起堅守下去,至于能堅持多久,她直說“看情況吧”。李小棚可不想“看情況”。
今年暑假,他在西安蔬菜批發(fā)市場干裝卸工,每天工作14個小時。為了省錢,他沒有租房子住,累了就直接睡在市場的水泥地板上,餓了就吃饅頭,喝自來水。那段時間他經常干著干著就兩眼發(fā)黑,他規(guī)定自己只能休息幾分鐘,然后接著干。
這個打工時扛兩百斤的“大力士”還是個“書呆子”,認準的事情就一條道走到黑,誰說也不聽。據他自己說,是被書里寫的思想境界給“籠”住了。李小棚不抽煙不喝酒,唯一的愛好就是看書。甚至是打工的間歇,他也要跑到書攤去,便宜的舊書就買回來,買不起的就站著讀。路遙《平凡的世界》他讀了好幾遍,“太喜歡了?!?/p>
有時他也動筆寫文章,都是農村題材,有散文,還有戲。在李小棚看來,農村人的“愚昧和貧窮”,是因為大多沒能接受文化教育?!拔掖蚬赍X幫他們,只能說是解決燃眉之急,只有讓他們上學,人生才能徹底改變?!?/p>
他始終遺憾因為父親突發(fā)意外,他沒能參加高考(微博),那時他是縣城重點高中的第一名,“第二名上了北大,本來我們學校一定能考上兩個北大的?!彼刂妨镞_著,扯下路邊的草葉,眼睛望著公路的盡頭。
而老師的愿望也許會被孩子們實現。“空山不見人,但聞人語響。返景入山林,復照青苔上。”藍橋幼兒園一樓小班門口,出生于北京奧運會期間的張博奧大聲背誦著老師教的《鹿柴》,聲音響亮,咬字清晰。剛滿3歲的她還不知道,這首詩是唐代詩人王維隱居藍田輞川時的作品,描繪的,正是她面前這座大山中的場景。而她的媽媽看著女兒說,“等她長大了,要去北京上大學?!?/p>
(編輯:童言)